穿越峻嶺,走進山村,再到第比利斯戴拿模的青訓學院,站在基華拉斯基利亞(KHVICHA KVARATSKHELIA)的人生和足球起點,你能看到命運與天賦,也能感受到激情和汗水。
原文刊於內地版足球周刊896期
「客人都是上帝派來的。」
塔馬斯一邊熱情地招呼我們,一邊準備好吃的。他是基華拉斯基利亞的叔叔,長著一雙漂亮的綠眼睛。這天恰好是「家庭日」,塔馬斯把我們帶到了擺滿食物的方桌前,乳酪、牛肉、麵包、巧克力……這裡簡直是世外天堂,目光所及都是怡人風景,耳邊不時回蕩著牛鈴和鳥鳴聲。
完美性格
追尋基華拉斯基利亞的成長足跡,可是費了我們不少功夫。地圖上看,從格魯吉亞第三大城市庫塔伊西到小村納基普,只要不到兩個小時車程,但我們無法預料路上各種突發情況。因山洪暴發而關閉的道路,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單程路,還有各種身上掛著奇怪三角木架的動物干擾,比如豬、水牛、狗、驢、山羊……牠們反正不著急,慢悠悠地走著,我們只能耐心等待。
歷盡艱辛之後,眼前的畫面突然變了。庫塔伊西是一座充滿魅力的城市,清澈的泉水、老舊的石板路和白色石橋、五顏六色的蜂箱、傳統木屋,還有格魯吉亞詩人塔比澤的雕像,都令人印象深刻。遠離公路上那些動物,映入眼簾的是一派中亞自然風光。一塊木質路標,告訴我們已經到達了納基普,因為上面寫著基華拉斯基利亞的名字。
納基普位於格魯吉亞西部,瀕臨黑海,北邊是大高加索山脈。那些海拔超過5000米的山峰,是格魯吉亞人千百年來抵禦入侵者的屏障。每年夏天,「K77」都會回到那座充滿幸福感的房子,父親巴德里笑著說:「花園就是他的足球場。」巴德里曾是格魯吉亞國腳,也入選過亞塞拜疆國家隊。而已經去世的爺爺,年輕時亦是一名出色的職業球員。
一提到兒子,巴德里的妻子卡特琳娜就是一臉自豪。「他從小就喜歡這項運動,睡覺時也總是抱著足球。」說話間,塔馬斯把我們帶到了花園旁,並對著白色籬笆說:「基華拉斯基利亞小時候就在這裡踢球,蘋果成熟的季節,他會把散落在地上的果實都撿起來,一個個插在籬笆上。」
通過塔馬斯的介紹,我們還知道了一個神奇的現象:當地80%的人都姓基華拉斯基利亞。「他小時候,家裡經常來很多朋友,孩子們會在一起踢足球、打籃球、打網球,或者玩PlayStation,競技味道非常濃烈。」去附近的小河裡釣魚,也是非常重要的比賽項目。「鱒魚,鮭魚,有時候徒手都能抓到。」
重新上車,鎖好安全帶,我們駛向察倫吉哈體育場,那裡的主看台有一幅基華拉斯基利亞畫像。一路上,我們看到許多孩子穿著拿坡里77號球衣。巴德里回憶說,自己還在亞塞拜疆踢球時,兒子就展現出了足球天賦。「他兩三歲時就會來現場看我比賽,一直看到我退役。7歲那年,他開始接受正規訓練,每場比賽都有令人吃驚的表現。」
即便出現失誤,巴德里也不會指責兒子。「我一般都是鼓勵他,問題讓教練去糾正,這樣就不會影響他的自信心。他是如此充滿天賦,完全不需要指引。」卡特琳娜也笑著說:「他是個很好管教的孩子。學習能力很強,踢球也不會耽誤學業,總能很快把作業寫完。如果在家裡看不到他,只要去球場找,就肯定能找到。懲罰?不讓他踢球,這就很嚴厲了。」
尊重身邊的人、勇敢承擔責任、熱愛自己的職業……父母傳遞給基華拉斯基利亞的這些價值,都在意大利獲得了回報。身為格魯吉亞教育部長的楚卡基澤表示:「如果你跟非常重視家庭、多數為基督徒的拿坡里人交談,他們會告訴你,基華拉斯基利亞是個謙遜、低調的好孩子。他沒有惡習,也沒有紋身,球技和人品都是一流。球場上,他那極具衝擊力的突破和自由灑脫的射門非常令人陶醉,唯一的個性體現,應該就是拉低的球襪。」
幫助「K77」出了自傳的貝里卡認為,當今格魯吉亞頭號球星的力量,首先來源於個性。「對祖雲達斯那場歷史性的比賽前(2023年1月,拿坡里5:1大勝),他一點都不緊張,神情輕鬆地摧毀了對手。他也很懂得尊重,例如走進晏菲路球場,會刻意繞開利物浦隊徽。他不懼怕面對最好的對手,因為他無比熱愛這項運動,不會因為比賽背負壓力。」
狂奔
「說到基華拉斯基利亞的成功,如果你不提第比利斯戴拿模青訓學院的貢獻,那就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16歲那年,基華拉斯基利亞首次代表第比利斯戴拿模參加職業比賽,就為隊友送出了一次助攻,當時對手(第比利斯火車頭)的主帥都被同城死敵的選人眼光所折服。
2012年到2017年,「K77」在第比利斯戴拿模接受青訓,每天早上6點起床,上學前和放學後各進行一次訓練。發掘了他的球探烏格雷赫拉沙回憶道:「這孩子技術很好,速度極快,比賽中無所畏懼,也不害怕失球。我們是在和他父親玩雙陸棋時,敲定了這小子進入青訓學院的細節!他可以一個人改變比賽,用那種簡單粗暴的方式。」
在戴拿模青訓學院,基華拉斯基利亞遇到了其他幾位後來成為格魯吉亞國腳的球員,比如好友達維達舒維利和門將馬馬達舒維利。當時他們的教練,是卡卡舒維利。這個被稱為「Lado」的男人,留著精心修剪的鬍子,如今執教戴拿模U17梯隊,曾帶過「K77」五年。「他每天都在進步,真的是個好孩子。成功沒有讓他變得傲慢,任何球隊擁有他,都是一種奢侈。感謝烏格雷赫拉沙那雙慧眼!」
第比利斯戴拿模通過球探網路發掘人才,而真正跟那些孩子簽約之前,至少要在現場考察3-4次。如同球會一名高管所說,培養這些孩子的目標,是讓他們去西歐書寫成功的職業生涯。「我們不知道他們能走多遠,不過一旦選擇了某個孩子,我們就篤定他會成功,因為潛力,以及性格。」第比利斯戴拿模最近打造的一位天才,名叫Vakhtang Salia,只有16歲,是一名全能攻擊手。
2018年,剛滿17歲的基華拉斯基利亞加盟了魯斯塔維,因為經紀人希望他有穩定的出場時間。而一年後,巴德里成為了魯斯塔維青年隊的教練,可以每天陪著兒子。前往這座位於格魯吉亞首都東南部的工業城市,開車大概需要一個小時,走出高速,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綿羊。很多格魯吉亞人會來這裡考駕照,已經停工的破舊廠子裡煙囪聳立,一派典型重工業城市面貌。
修建於1948年的波拉迪球場非常顯眼,雖然只是格魯吉亞乙級聯賽標準,但場內多彩的顏色組合令人印象深刻。人工草皮上,魯斯塔維U11梯隊的孩子們正在準備周六的比賽,另有一些小傢伙踢著空可樂瓶玩耍。球會總經理馬沙瓦尼亞尼的辦公室裡,一張黑白照片告訴我們,上世紀60年代,這座球場經常有上萬人來看比賽。「基華拉斯基利亞是個非常優秀的孩子,特別有禮貌,還樂於學習。生活中,他有點兒內向,尊重每一個比他年長的人。比賽之前,他會幫助教練搬運訓練用品;踏上草皮,他絕不允許對手掌控比賽。」
說話間,馬沙瓦尼亞尼掏出手機,對我們展示基華拉斯基利亞給他6歲的兒子辛祖發來的生日祝福短片。小傢伙也回復了一條視頻,模仿「K77」入球後的慶祝動作。「當年一場對我們的比賽,基華拉斯基利亞完成了一次夢幻般的破門。他先是用匪夷所思的動作卸下長傳球,然後在坑窪的場地上一路帶球突破……我們的閘位球員直接看呆,放棄防守楞在原地。面對教練的賽後責駡,那孩子回答道:「別問我做了什麼,你去問問他做了什麼!」
頂級偶像
18歲那年,基華拉斯基利亞離開祖國、去到俄羅斯,以租借身份為莫斯科火車頭效力——當時拜仁甚至對他也有興趣。2019年到2022年,「K77」身穿魯賓卡山球衣閃耀俄超,這個拗口的名字被全世界更多球迷記住。貝里卡表示:「俄羅斯聯賽幫助基華拉斯基利亞強化了身體素質,那裡對抗非常激烈,就像11人對11人的橄欖球賽。」
2022年2月,戰爭爆發,在俄超踢球的外籍球員被允許終止合同,格魯吉亞冠軍巴杜米戴拿模抓住機會、簽下「K77」。在這座海濱城市,基華拉斯基利亞只踢了兩個月,就交出8球2助攻的成績單。
隨後的夏天,拿坡里擊敗祖雲達斯、羅馬、AC米蘭、皇家蘇斯達等一眾強敵,以將近1000萬歐元的價格簽下了格魯吉亞明星。很快,拿坡里球迷就因為「瘋狂K77」忘記了恩斯治尼和梅頓斯的離開。史巴列堤曾表示「他的衝擊力可將平庸變為不凡」,而征戰意甲的首個賽季,基華拉斯基利亞不僅幫助球隊奪得冠軍,自己也成為了聯賽最佳球員(12球10助攻)。
巴德里笑著表示:「馬勒當拿是我的偶像,我的兒子現在也在這支球隊、這座球場扮演核心,簡直就是一場奇跡!」貝里卡告訴了我們一組資料「馬勒當拿球場官方商店每賣出10件球衣,會有5件印著阿根廷球王的名字,然後有3件是「77+Kvaratskhelia」。年輕購買群體中,格魯吉亞前鋒球衣的銷售比率更是高達80%。上賽季,由於主帥更換頻繁,「K77」狀態略有下降,但16球10助攻的成績單依舊亮眼。
每次訓練結束後,基華拉斯基利亞思考的事情,都是第二天的訓練。而拿坡里每個主場比賽之前,都會有一個特別航班從第比利斯飛到意大利,年輕的電視台記者安德羅就是「K77狂熱」的追隨者。每次「K77」在意甲進球,安德羅都會高唱球迷為他創作的歌曲。「基華拉斯基利亞已經在格魯吉亞掀起一股效應,現在幾乎所有孩子都在街上踢球,10年前可不是這樣——他們都夢想著擁有基華拉斯基利亞一樣的命運。以前預定一塊小球場,只需提前5分鐘打電話;現在到處都是滿員,至少要提前兩周預定。」
格魯吉亞足球歷史學家拉戈杜瓦澤如此評價「K77」的偶像效應:「去年3月,格魯吉亞國家隊在巴統迎戰挪威的歐預賽,幾乎所有球迷都穿著拿坡里77號球衣,這在格魯吉亞足球歷史上是從未有過的。1991年獨立至今,我們也見證過阿韋拉澤、金克拉澤、卡拉澤的天賦,但沒人能達到基華拉斯基利亞這個水準。」
今年夏天對基華拉斯基利亞來說有兩件大事:一是首次當父親,二是首次參加大賽。在德國,格魯吉亞國家隊入一球、拿一分、贏一場,身披7號戰袍的「K77」在偶像C朗面前完成了改寫歷史的破門。16強面對西班牙,格魯吉亞頭牌也有非常活躍的表現,一次中場笠射嘗試技驚四座。正被多家頂級豪門追逐的「K77」,會很快穿上一件新球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