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英超，還得天下嗎？香港英超轉播權發展史

原文刊於《足球周刊》香港版第150期

香港的足球轉播業界，一直有句說話，「得英超，得天下」，因為英超過去在香港的受歡迎程度，是環顧全世界的聯賽之冠，所以無論轉播或直播英超賽事，在過去的30年間都是收視保證，也是收費電視台的命脈。英超在香港的轉播權，曾經在幾間電視台之間競爭非常激烈，轉播費亦隨其受歡迎程度而水漲船高，甚至曾被競投至港幣數十億元的高價。但是在現今世代，似乎已經開始出現變化。現在得英超，還能得天下嗎？

其實香港人對足球，特別是英國足球的熱愛，早在英超誕生之前已經出現。英格蘭甲組足球聯賽、足總盃，早在70年代還是黑白電視的時期，就有電視台購買播映權回來加以廣東話評述，把賽事帶到觀眾面前。所以自1992年英超成立時，無綫電視就成為了第一間轉播英超賽事的電視台，及後到有線電視、Now TV、以及樂視體育，30年間香港的英超轉播權都成為球迷的焦點。

每一季有沒有英超賽事看？在哪裏可以看？付費多少才能看？都是關乎轉播權落在哪一間電視台身上。

而香港這30年的英超轉播權，簡單來說可分為三個年代。第一個年代是有線電視的黃金年代，當時未有太多競爭對手，令有線電視連續轉播英超長達10年，創下不少先河；第二個年代，就是有線電視與Now TV互出高價搶轉播權的年代，當時轉播權每三年就轉換一次，自此轉播費不斷上漲，兩間電視台亦互相出招搶客；而第三個年代便到樂視出現的年代，這間中資電視台用上47億港元天價奪取播映權，但最終「爆煲」收場，整個電視台更因為未能「找數」而「熄燈」，而Now TV由那時就開始接手一直至今。

有線的黃金年代

如果要找一位代表說說香港的英超轉播權歷史，相信沒有人比賴汝正更為適合。在香港大部份的電視台都工作過，擁有資深體育媒體經驗的賴汝正，親身見證香港英超轉播權過去30年的發展史，由幕前評述、到後期開台設廠，到競投轉播權及製作節目，他可謂是參與了整段歷史，甚至不止是這30年。賴汝正由70年代開始已經在無綫電視評述英國足球賽事：「我在1976年加入無綫電視，開始設立體育組，報體育新聞，到後期才有體育世界。由70年代開始，英格蘭甲組足球賽事已經在無綫電視播映。當時還未有直播，是播一些由英國買回來的全場比賽片段，再加以廣東話評述。」

後來賴汝正轉到後來變為亞洲電視的麗的電視工作，較少接觸足球節目，但那時無綫電視在英超元年開始，仍維持每月轉播一場賽事，名為「聲寶球壇盛事」，由林尚義，鍾志光及蔡育瑜主持，並於球迷世界作每周精華。到1993年下旬，有線電視啟播，賴汝正再轉到有線電視擔任體育台經理，開始用幕後人員身份參與英超轉播：「最初有線因為旗下有ESPN頻道，可以開始每星期直播一場賽事。所以那時開始無綫可能就會播周末的賽事，我們有線就播周一的賽事，同時我們也有買入德甲賽事的直播權，慢慢在直播足球賽事的範疇中做出成績。」

1996年，有線電視以約100萬美元投得1996年至1999年球季的英超播映權，不再依靠ESPN，而是自己製作節目，正式開展了收費電視獨播英超的年代，改變了香港人看球賽的習慣。當時賴汝正已轉到幕後工作，甚至參與競投播映權的過程：「還記得最初投標的情況不是太激烈，因為無綫一直是以劇集為主，體育節目一向不是重心。所以有線當年是以一個較低廉的價錢就買到播映權，後來再買入意甲、西甲，傳媒口中的四大聯賽都可以在有線看到。」由那時開始，有線由培訓評述員到各種足球節目的製作，都是本地電視產業的先驅。

兩虎相爭的年代

有線的體育台由賴汝正領導，由1996年至2007年間一直轉播英超賽事，一度贏得用戶和收入的持續增長，在那個年代，香港球迷心目中英超，就是與有線電視畫上等號，英超也成為有線的皇牌節目。而當時有線為購入英超和各項節目製作不惜工本，帶起足球評述業和體育媒體產業，就是那時開始出現「得英超，得天下」之說。所以在有線經歷了10年黃金期後， Now TV這個強勁對手便出現了，目標就是希望利用英超搶得收費電視市場的佔有率。當時被挖角至Now TV的賴汝正，也成為重要人物：「最記得當年兩次和有線及其他對手投標的過程很緊張，那幾天要守在電話旁，有甚麼風吹草動，都要馬上做決定、計數，又要和對手捉心理。不過2007年時的那一次有點不同，因為一般投英超，會有幾輪出價去競投，但Now TV當年直接出價兩億美元，令英超那邊使出了直接決定權，把轉播權直接授權給Now TV，當時也令有線電視相當不滿。」

於是2007年至2016年的第二個年代，便開始競爭最激烈的年代，2007年Now TV用了兩億美元（約15.5億港元）投得3季播映權，3年後有線電視再以約10億港元從Now TV手上搶回3季播映權，但3年後Now TV又再以1.46億英鎊（約17.2億港元）再度購回3季播映權。3年又3年，3年又3年，香港球迷當時轉會又轉會，就是為了可以收看直播。不過賴汝正說，競標除了要講口袋深度及捉對手心理外，節目特色也是英國方面會考量的因素之一：「當時Now TV頭3季做出來的成績不錯，節目質素較好，而後來有線拿回的3個球季節目質素都比不上Now TV，所以令有線轉播英超的歷史走向完結。要有特色及保持到質素，才可以吸引英超把轉播權給你。」2007年Now TV開始直播全季380場英超賽事，創下香港先河，有線亦曾經首創用3D技術直播，惟及後有線因金錢問題減省節目製作成本，節目質素也有所下降。

當時「得英超，得天下」，賴汝正解釋說，即使轉播費高達10數億，但是客戶是長期的：「他們一簽就簽3年，拉長來看電視台一定是有賺的，而且除了月費，還有不同的手段去『搵錢』，所以那時策略對的話，電視台基本上拿着英超是不會輸的。」

失天下的年代？

但是當網絡電視樂視也加入戰場，第三年個年代開始，事情出現了變化。轉播權再度易手，雖然環顧世界因為英超的受歡迎程度提升，轉播金額在世界各地均以幾何級數上升，但是樂視拿出高達47億港元天價搶奪英超播映權，照常理估計也明白這是難以回本的投資，即使它們後來與Now TV合作播放，也難逃離財困需中止轉播。當時轉到樂視協助「開台」的賴汝正也坦言，樂視年代單純就是錢作怪。

其實資訊科技日趨進步，串流及點播成為觀眾新常態，體育的直播生態也開始改變。「以往是得英超，得天下。但今日情況已經調轉，得英超，可能是得包袱。」賴汝正解釋說，以前直播未流行時，最初有直播大家就會非常高興，但現在大家已經習慣了有這個服務，所有賽事都有直播是必然的了，但是版權費已水漲船高，加上大家有很多方法可以看到直播。「收費電視如果再用以前的模式經營，必死無疑。英超不會沒有台直播，但是之後會否不再是一家電視台獨家，而是變成人有我有，大家都播？」相信會是下一個年代的出路。

互聯網前後的時代

有轉播當然也有評述，廣東話評述是香港足球轉播的其中一塊基石。於1993年有線啟播開始已加入電視台，後來成為評述員中堅份子的馬啟仁（Keyman）經歷過前互聯網時代，他告訴我們，當中最有趣的就是準備資料的分別。

互聯網在1996年起開放給民間使用，而之前就稱為前互聯網時代，那時搜集資料評述賽事，就是靠看報紙。第一是公司每日源源不絕的外電，其次就是本地報紙：「那時報紙的資料都十分豐富，特別是晚報，那時的晚報着重體育版，因為在時間上它可以報道到前一晚的比賽，所以很多人會看。」Keyman說，再者就是雜誌：「本地就是《奪標》，但外國的主要都是看英國的，周刊有《90 Minutes》、《MATCH》、《Shoot!》，月刊就有《World Soccer》、《FourFourTwo》等。我是做幕後搜集資料出身，所以當時這方面是我的強項。那時找到一兩個球員的秘聞，夠講半季了。」

但當1996年進入互聯網的時代後，大家可以找到的資料幾乎變得一樣，慢慢地香港的足球評述員就被球迷分為「實戰經驗派」和「數據論理派」，套用到現在Now TV的年代劃分，「數據論理派」的代表就有陳祉俊，而「實戰經驗派」就有現役的職業球員謝德謙。陳祉俊說，現在的Now TV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每場球賽的兩個評述員，都要有一個「實戰經驗派」搭一個「數據論理派」。

陳祉俊經由有線的足球評述員比賽入行，他是第三屆，亦是最後一屆的參加者：「2000年頭足球直播的需求大，我就是那時入行的，經歷過有線及Now TV的時期，還記得當年Now TV第一年播英超，每一場都有得播，是香港的壯舉。」當時電視台落重本，每年都會安排香港的評述員到英國現場旁述，到當地同球員、領隊做交流：「當然現在年代也不同了，和球員做訪問，透過網上視像通話就可以了。雖然未可以再經常到英國公幹，但和球員的接觸機會卻變多了。」

而作為「實戰經驗派」的謝德謙，也證明了足球評述，對職業足球員也十分有幫助。他說，以前作為曼聯球迷的他，最多都是看曼聯的比賽，但是入行開始評述足球之後，看多了足球比賽，對自己在場上的發揮都有幫助：「現在因為評述工作的關係，基本上每一場都需要關注，多看了很多球賽。而這正正是足球員是需要的，因為從中你會留意到每隊的戰術、自己踢的位置。雖然我是龍門，但都總有得着，例如我們做直播前，賽前的熱身都會有鏡頭，我就會留意每隊的龍門會怎樣熱身，再把這些東西帶到我自己日常的訓練當中。足球是一直進步的東西，要不停吸收世界不同地方的知識，才可令自己進步。」

 「窄播」的時代

不過Keyman亦說，現在已經是由「廣播」進入「窄播」的時代，即是廣播電視節目小眾化、專一化，傳播對象、受眾羣體具有針對性的傳播形式。例子就是香港近年出現不少「聲音導航」的節目，即觀眾照樣看着直播，但另一面就開着另一主播的聲音，不同風格的主播，都會講自己有興趣的事，例如Keyman就只講韋斯咸的事：「我發現就算幾小眾，都會有市場，是一個好的嘗試。但是在香港目前的環境未必會長久，一來我不會想看着你的樣子，二來我認為有朝一日，比賽的版權會配合這個世界大勢，用另一個方法營運，然後讓更多人可以一起評述。」 世界已經變成一個瞬息萬變及資訊極發達的年代，當「獨家播映每場賽事」已經不再是賣點，球迷有更多選擇，電視台要和網上傳媒鬥撼，下一步就是一眾評述員要建立自己的特色，去配合大世界。

香港英超轉播權時序

1992年至1996年	1993年前，由無綫電視每月轉播一場，名為「聲寶球壇盛事」，由林尚義，鍾志光及蔡育瑜主持，並於球迷世界作每周精華。到1993年起，有線電視旗下的ESPN頻道開始每星期直播一場周中賽事。
1996年至2001年	有線電視以約100萬美元投得1996年至1999年賽季的英超播映權，每周直播兩至四場賽事，由蔡文堅，馬啟仁、李德能等主持。同時，無綫電視停止播放賽事。及後1999年至2001年三季，有線再次投得播映權。
2001年至2004年	雖然2001年至2004年賽季的亞洲地區獨家播放權由ESPN亞洲頻道投得，但是仍於有線電視播放，每周直播兩至四場賽事，同時無綫電視獲授權播放賽事。
2004年至2007年	有線電視再次投得2004年至2007年賽季獨家播放權，每周直播四至六場賽事，首次設立英超台。同時ESPN香港區停止播放賽事，無綫電視停止播放賽事精華。
2007年至2010年	電訊盈科旗下的Now TV，以天價兩億美元（約15.5億港元）投得2007年至2010年賽季播映權，並開始每周直播全部賽事。
2010年至2013年	有線電視約10億港元從Now TV手上搶回2010年至2013年賽季播映權，同時也直播全部賽事，並首次以3D技術直播十場精選賽事。
2013年至2016年	Now TV以1.46億英磅（約17.2億港元）投得2013年度球季起三個英超球季的香港獨家播放權，並以高清及標清制式直播全部380場英超賽事，創香港電視先河。
2016年至2018年	樂視中國在2015年宣佈，以高達47億港元天價成功搶奪2016年起3季的英超播映權，並同時與Now TV合作播放。但樂視體育香港在2018年因財困結束營運，未能繼續直播英超，所有自2018年起由Now TV接手營運，並自行製作餘下季度的英超賽事直播至賽季結束。
2018年至2025年	Now TV在2018年投得原屬樂視體育香港餘下的2018年至19球季的英超香港獨家播放權，同時發展旗下的OTT平台「Now隨身睇」及「Now E」亦會同步播放所有賽事，而香港英超轉播權由那時起直至現在都未有再轉換過電視台，Now TV的轉播權將會去到2024年至25年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