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xt：嚴俊 原文刊於《足球周刊》香港版2023年7/8月號
登陸邁亞密，對美斯而言，是新大陸，新挑戰，新未來。迎接「GOAT」，對美職聯而言，是新變數，新機遇，新藍圖。
命運對勇士低語：你無法抵禦風暴。勇士低語回應：我就是風暴。
當地時間7月16日晚間，在佛羅里達半島一場標誌性的夏日風暴之後，在邁亞密以北勞德代爾堡的DRV PNK球場之中，在現場球迷的熱情助威和全球觀眾的35億人次觀看之下，美斯完成了作為國際邁亞密球員的第一次公開亮相、作為美國足球職業大聯盟（MLS）的一員正式登陸。美國媒體習慣稱呼的球壇G.O.A.T.（史上最佳），舉起粉紅色10號球衣，用標誌性微笑向世界傳達：一場顛覆美國足球的風暴，已經開啟。
「球王」之價
即便美斯與巴黎聖日耳門在2022-23年球季結束後分手早已成為定局，即便美斯回歸巴塞隆拿因為母會經濟層面的不可承受之重而無從實現，國際邁亞密仍然是在4年等待的最後時刻，才終於在6月7日確認牽手美斯。在此之前，這家建軍僅有5年時間的球會還擊退了沙特聯賽「金元足球」的一波壓哨攻勢 —— 希拉爾（利雅德新月）為美斯開出了據信是足球史上最高年薪的豐厚報價。
氣候和風情與巴塞隆拿有相似之處、時區幾乎與羅薩里奧相同的邁亞密，擁有深厚的拉美背景，乃至成熟的阿根廷社區。美斯家早已在此購置幾處房產，作為顧家男人的美斯也早就有意在美職聯結束職業生涯，多重考慮之下選擇了這個社會文化上相比沙特更易適應的落腳地。但國際邁亞密將美斯追到手，依靠的依然是卓越的條件和十足的誠意。
早在2019年9月，國際邁亞密打響隊史第一場比賽之前，球會主席碧咸和兩大股東馬斯兄弟（馬斯兄弟是紮根邁亞密的古巴裔富豪，家族企業馬斯科技主營各式基建工程，總資產超過90億美元），就飛赴巴塞隆拿，第一次與主理美斯事務的美斯父親接觸。此後將近4年裏，雙方一直保持聯絡，碧咸和馬斯兄弟不斷向美斯父親灌輸、又由美斯父親向美斯滲透在邁亞密結束球員生涯、改變美國足球運動的「美國夢」，讓美斯最終動了心。
馬斯兄弟固然是巨富，也願意為美斯提供高薪，但這也需要美職聯允許美斯的薪資突破天花板，不僅超越「工資帽」，更超越「指定球員」常見的收入水準 —— MLS是封閉聯盟，對球會薪資設定「工資帽」，以2023年球季而論，一支球隊的工資總預算為521萬美元封頂，但基於綽號「碧咸條款」的指定球員條款，每隊允許有最多3名「指定球員」工資另算。在美斯之前，本季美職聯球員收入的三甲是沙基利（芝加哥火焰，815萬）、恩斯治尼（多倫多，750萬）和查維亞靴南迪斯（洛杉磯銀河，744萬），三位五大聯賽舊將薪資「僅僅」是七八百萬。
國際邁亞密與美職聯商討，得到總裁加伯首肯，美斯簽約2年半至2025年底（據信還有1年續約條款），得到的工資、簽字費以及一部份球會股權（美斯離開國際邁亞密時啟動），總價值約為1.5億美元。而國際邁亞密又得到主轉播商Apple TV（新增訂閱用戶所獲收益的分成），球衣裝備贊助商adidas（新銷售球衣收益的分成）、周邊產品銷售商Fanatics（新銷售周邊收益的分成）的支援，各方都會為美斯提供報酬，細節尚待確定。幾份薪酬相加，美斯每年收入至少超過6,000萬美元，是毋庸置疑的美職聯史上「打工皇帝」，與NBA、NFL最高薪球員相當，也匹配其「球王」的身份。
墊底隊救世主
國際邁亞密奉上豐厚報酬，美斯也迅速通過自己的超凡影響力給予回報：6月7日美斯確認牽手邁亞密時，球隊Instagram官方帳號粉絲僅有90萬人，消息發佈的24小時內就達到450萬，7月底則超過1,200萬人，在美國所有體育球會中排第4，漲粉速度在體育界也屬罕見；在球票轉讓平台上，邁亞密球票漲價最多達到原價的十倍，季票需求量也達到容量的十倍之多；邁亞密還已經為DRV PNK球場增加3,000個坐席。
當然，美斯更需要給出的回報在競技層面，而他也面臨着不小挑戰：美斯處子戰之前，邁亞密聯賽3和8負長達11輪不勝，在整個聯盟29隊之中排名墊底，落後季後賽區（東岸第9名）12分。
實際上，國際邁亞密的建立與發展歷程也可謂命途多舛。2014年2月碧咸啟動籌建新軍的計劃，2018年1月正式獲得「特許經營權」，9月才官宣國際邁亞密的名字，2020年終於開啟第一個美職聯球季。處子季一上路，才踢了2場正式比賽就碰上新冠疫情導致聯賽暫停。
此後從歐洲引進希古恩和馬度迪兩大名將，結果前者對職業足球失去興趣，過早退役，球會為引進後者出現財務違規，還因此被美職聯處罰。從首任主帥迪亞高阿朗素，到碧咸的曼聯「92班」老友菲臘尼維利，兩任主帥從未帶領邁亞密打出佳績，3年半下來，聯賽最高排名是2022年的東岸第6，兩進季後賽一次倒在第1輪，一次甚至止步於第1輪之前的附加輪。
球會在邁亞密興建球場也一直遭遇各式阻礙，規劃從2014年3月開始，最終到2022年4月，25,000人容量的邁亞密自由公園球場方案才得到市政當局通過。新球場預計2025年落成，在此之前，球隊不得不和預備隊一起使用原本18,000人、緊急增至21,000人容量的勞德代爾堡DRV PNK球場。
儘管碧咸作為球會主理人苦心孤詣，但國際邁亞密不僅沒能像阿特蘭大聯（2017年首次參賽，2018年奪得總冠軍）、FC洛杉磯（2018年首次參賽，2022年奪得總冠軍）這兩家同處美國南部、同樣着力發掘拉美球迷能源的球會一樣迅速壯大，甚至成為了近乎弱旅。美斯會被球迷寄予厚望，力挽狂瀾在今季帶隊殺入季後賽，儘管以22輪18分的聯賽取分效率，本世紀還從未有過如此球隊逆勢挺進季後賽的先例。好在，美斯交出的第一份答卷就令人信服：北美聯賽盃分組賽第1輪對墨超藍十字，他下半場後備上演處子戰，戴上隊長臂章（幾天後馬天奴確認他為正式隊長），在補時4分鐘直接罰球破門，2：1絕殺對手，荷里活大片一般的劇情！
美斯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在菲臘尼維利下台、莫拉萊斯代班後，國際邁亞密請到馬天奴擔任主帥，馬天奴固然此前在巴塞隆拿和阿根廷國家隊與美斯合作沒能結出碩果，上一份工作執教墨西哥國家隊也是先揚後抑，但他畢竟在執教阿特蘭大聯時取得過現象級成功，在美職聯備受尊重。而球會引援還在繼續，今夏與巴塞合約期滿後自由身離隊的布斯基斯，在美斯亮相儀式上一同履新，另一巴塞領袖佐迪艾巴也提前一年結束合約來到邁亞密，甚至與甘美奧有合約在身的蘇亞雷斯，也願意賠償給巴甲球隊一筆費用，以獲取自由身北上與美斯會合。
巴塞老友會合，再加上隊中仍有祖斯夫馬天尼斯（馬天奴帶阿特蘭大聯時的美職聯金靴和MVP）、耶迪連（美國原主力右後衛）、基利夫索夫（效力薩克達多年的烏克蘭國腳中堅）、卡姆米拿（加拿大在2022年世界盃上的主力中堅）等可用之輩，馬天奴如能善加調教，美斯帶領球隊振作，是可行之事 —— 尤其是美職聯球隊短時間內出現巨大的成績起伏，其實過於常見。
當然，要想國際邁亞密蛻變成爭奪總冠軍的球隊，還有漫長的路要走，但美斯會認真對待美職聯的新生涯，則無需懷疑。一方面，美斯的職業態度一以貫之，另一方面，他選擇落腳美國也被認為與世界盃有一定關係。今年6月隨阿根廷造訪中國，美斯在接受《體壇周報》採訪時表示「原則上我不會參加下次世界盃」，但坊間普遍認為這意味着美斯2026年出戰美加墨世界盃依然存在迴旋空間，而在美國「主場」備戰，無疑是上佳方式。
邁亞密球迷對球隊成績的要求之外，美職聯球迷無疑也希望看到美斯的個人表演，輿論也會對他寄予奪取美職聯MVP的厚望。除加拿大之外，美職聯28年歷史上人數最多的外援就是阿根廷人（176人），整個聯賽入球最多的外援也是阿根廷人，基斯迪安高美斯（2006年，華盛頓聯隊）、舒洛圖（2008年，哥倫布機員）和華萊利（2017年，波特蘭伐木者）這三位阿根廷出產的美職聯MVP，也會希望美斯成為史上第四人。
蛻變時刻
帶火社交媒體，帶熱球市，並有望帶動球隊之外，美斯還已經帶來了球會估值的水漲船高。美國新銳體育商業媒體Sportico在2022年對美職聯球會估值時，評估國際邁亞密「身價」為5.85億美元，排名第10，如今在美斯加持、有望2025年入駐新球場的情況下，Sportico已經認為球會估值將上升至10億美元。
當地最重要報紙《邁亞密先驅報》專欄作家葛列格·科特近乎是慶祝國際邁亞密「中大獎」：「超級大樂透，《模擬人生》金錢秘笈，聖杯，隨便你怎麼說，邁亞密贏得了它。美斯！他就是足球之神，體育界最大的偶像，GOAT之中的GOAT，而現在，他屬於我們了。」但僅僅國際邁亞密這一家球會的由衰轉盛，絕不符合輿論對於美斯影響力的期待，傳媒早已開始討論，美斯能如何改善美職聯的發展、改變足球在美國的地位、甚至改寫美國體育界的版圖。
國際邁亞密老闆之一佐治馬斯已經在造勢，「我認為這是美國體育歷史上影響深遠的一個時刻，以後談及美國體育，將會有『前美斯時代』和『美斯時代』之分。」他甚至豪言，「（美國）這裏有着全世界最大的商業市場，而美斯能讓MLS成為世界前三的聯賽。」
美國足球歷史上，兩位巨星的加盟曾深切地改變了這項運動。比利1975至1977年效力紐約宇宙，將當時的北美足球聯賽（NASL）的影響力助推到鼎盛，那些年比利和告魯夫、碧根鮑華、梅拿、尤西比奧、佐治貝斯、卜比摩亞等職業生涯進入尾聲的殿堂級球星紛紛來到美國，但那場「金元狂潮」未能持久，NASL最終在1984年宣告終結。碧咸2007至2012年在洛杉磯銀河的效力，讓美職聯影響力擴大，品牌價值提升，商業變現能力攀高，此後亨利、派路、謝拉特、韋拿、卡卡、伊巴、朗尼、巴利等群星登陸MLS，都受到過碧咸的影響。
如今美斯降臨邁亞密，被寄予進一步提升足球在美國影響力的厚望，而且時代的契機確實在推波助瀾：美職聯不斷擴軍已增至29隊；2024年16隊版美洲杯、2025年32隊版世冠盃、2026年美加墨世界盃均將在美國舉辦；Apple TV與MLS簽下10年總價25億美元的轉播合約（從2023年開啟）。MLS一直試圖撼動NFL（橄欖球）、MLB（棒球）、NBA（籃球）、NHL（冰球）「四大職業聯盟」在美國體育界的霸主地位，近年趨勢無疑上佳，而彭博社2022年就指出MLS可能即將取代NHL躋身「四大」，美斯的加盟，或許會成為關鍵的催化劑？
落日與朝陽
美斯在迎接美職聯的挑戰之時，也可以充份享受職業生涯最後的一段時光，並享受生活，在2022年世界盃奪冠、職業生涯幾乎圓滿後，這是他應得的權利—儘管像剛來時那樣和全家一起逛超市（當時所逛的是作為國際邁亞密贊助商的Publix連鎖超市），已不太可能，但相比在巴塞隆拿或巴黎，生活得更自在是可行的。
在投身美國這個商業體育王國後，美斯還可能找到退役之後的轉型方向。就目前而言，美斯尚未披露自己在掛靴之後的計劃，只確認過「原則上，我一直都說我不想當教練」，而經營球會仍然會是可能的選項。尤其是他在與國際邁亞密合約到期後，就將正式啟動自己所獲的球會股份。但美職聯也確定不會對他許以折扣價購買特許經營權的權益，這與碧咸當初的待遇不一樣 —— 碧咸是在2007年登陸美職聯時獲得以2,500萬美元購買特許經營權、建立一家美職聯新軍球會的權益。不過這也是因為特許經營權如今價格太高，2022年開始征戰美職聯的FC夏洛特，資方支付了創紀錄的3.25億美元才購得權益，而預備在2025年成為第30支MLS球隊的聖地亞哥新軍，花費更將達到5億！
擁有國際邁亞密的股份，或許將開啟美斯在商業運營上的新篇章。目前美斯涉足的商業操作，除去常規的廣告代言，還有通過家人管理的美斯品牌參與到連鎖酒店、服裝等行業，但類別並不算多，個人IP的潛力並未得到充份開發。如能借由國際邁亞密介入球會經營，並在美國開拓新的門路，這對於開發美斯品牌的價值，會是推開新世界的大門。在美國建立起「美斯商業帝國」？為何不可！
